北大这门课,29年,座无虚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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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的傍晚,微风穿过理教207,这间能容纳425人的阶梯教室,在2025年春季学期的每个周一晚上依旧坐满了人。

课堂在三声连续的“谢谢”中落下帷幕,这是韩茂莉老师在北大讲授《中国历史地理》的第29年。

 

 2025年春季学期 《中国历史地理》课堂 

 2018年春季学期 《中国历史地理》课堂 

那半年,我每一天都在想要讲什么

时间倒回1996年的秋天。青年教师韩茂莉萌生了想把自己的“小众专业”变成通识课讲给全校同学听的想法。

中国历史地理是一门小众的学科。

在这之前,中国历史地理最多只面向本专业的学生开课,几乎没有作为通识课在大学校园出现过。准备开课前,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:“要怎么讲,才能‘不被学生骂’”。

 韩老师之前在课堂上的照片 

在韩茂莉还在研究生阶段时,教授们已经编写过介绍中国历史地理学科总体内容的教材,但是连科班出身的她都用了很久才把那些内容啃下来。于是她想,如果直接照着教材念给同学们,大家肯定都不太愿意来听,“要是直接复述,我们的教室也不会从电教的小教室搬到理教108、207这样的大教室了。”

因此,如何在讲好“三基——基础知识、基本理论、基本技能”的同时,让同学们感兴趣、好懂,成为韩茂莉开课之初考虑最多的问题。

韩茂莉的专长是中国古代农业,但面对同学们,只讲农业并不够,大家也不一定能理解。在上学时,她就意识到,要想掌握一门学科知识,需要先从了解宽泛的知识面开始。

我在做的研究是以古代农业为主,但是农业以外的东西一定要非常熟悉。与农业相关的首先有自然环境,人口社会变化、历史战争等很多问题都跟农业交织在一起。比如历史时期的战争,你要对主要的战争地点熟悉,才知道这个地区农业生产发展受到战争什么程度的影响。

因此,她想到,要从中国古代疆域、交通、政区、河流变迁等10余个方面,让大家知道中国历史地理是什么。每年春天,面对着讲台下坐着的一批又一批同学,她总会先介绍,“历史地理,是用历史的眼光看地理”。

在前辈的研究基础上,梳理出要讲的知识点对当时的韩老师来说,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情,但是“从教材的编写到课堂的内容设计,这是需要一番思考的。”在准备开课的那半年里,韩老师在走路的时候想,吃饭的时候想,深夜从学校回家的时候还在想,想每个知识点和例子怎么搭配,才能又有意思又方便理解。

在设计“古代交通”一课的时候,她想,如果直接和同学们讲川陕之间秦岭、汉中这些地名,讲完后同学们可能还是不了解子午道、陈仓道是怎么走的;但如果把古代的军事问题和道路结合在一起,和大家熟悉的《三国演义》联系起来,讲刘邦入咸阳、讲韩信取三秦、讲诸葛亮北伐,或许同学们就可以从中体会到古人的智慧和谋略,记忆起来也就更容易了。

 韩老师以《三国演义》为例授课 

课堂需要急中生智

退休后,韩老师还会每天都到学校,伏案工作10个小时。“办公室晚上十点关门,我也十点走”。不论是每个敲击键盘的夜晚、每次灵感落在笔头的时刻,还是上课时快速反应保证每一句话都有逻辑性,韩老师“总想让脑子不断动起来”。

讲台上的她,像是在走一条没有提示牌的山路,思维要随时调整节奏、转换方向,甚至逆行。因此每当晚上有课的时候,她都会在下午留一段时间。

哪怕半小时也好,得在脑子里彩排一遍——这节课,想讲什么、该讲什么。

即便课程内容再完备,真正站上讲台的那一刻,还有更多考验,但她喜欢那种“急中生智”的感觉。韩老师不习惯写讲稿,不依赖PPT备注,但每堂课都能连续讲一个半小时,几乎没有停顿。她说:

讲重复的话、思路混乱,那是我最不能接受的。要是哪一节课状态不好,接下来一整周我都会觉得不踏实。

韩老师从不照本宣科,也很少重复用词。每学期,她都会翻出新书新文献,挑一些与时俱进的素材放进课堂。但也有几个例子,她每年都讲——比如顾颉刚、谭其骧等老先生创建禹贡学会的故事,比如博雅塔东边那座从蒋家胡同3号搬过来的四合院。

 韩老师课堂上介绍的“蒋家胡同3号” 

对她来说,讲课是一种创造性的工作,是不断调动知识、经验、判断力的脑力运动。甚至有时,困扰她很久的研究难题,可以在课堂上思维飞转的那一刻被解开。

只要我脑子还不糊涂,我就会继续站上讲台。

韩老师喜欢上课,也喜欢与年轻人分享的每一分钟。她说:“我们教书不上课还能干什么,即使是我前几年写最畅销的书,他们说大概印了几万册,这也不过如此了,但上课恐怕会更有社会价值。”
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
“每一次中史地的课堂,都像是一次盛大的演出。理教108的大教室里,韩老师在台上说‘谢谢大家来听课’,台下掌声雷动。每次下课的时候,回想这一节课都会觉得收获满满,获得了许多沉甸甸的干货!虽然之前没听说过历史地理这个学科,但一学期结束后,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,不仅有韩老师亲切的声音,还有许多有趣的知识。”

——国际关系学院2022级本科生 唐知李

 

上课是件很大的事情

对韩老师来说,上课不仅仅是职责,更像是一种创作——打造出一件件需要打磨、润色、雕刻的作品。

这种意识,从她第一次走上讲台就埋下了。她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,对课堂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。

当学生的时候,就觉得每一堂课都特别珍贵。后来当了老师,我只希望自己讲的课,不让人失望。

所以当她1992年第一次站在黑板前,以老师的身份在北大授课时,她就在心中许诺:要做一个“不被学生骂的老师”。

从内容设计到PPT图案,从课程节奏到例子选用,她事事讲究、次次推敲。

我的PPT一直不用模板,每张图上文字的格子和线,都是我一条一条用光标画出来的。

 韩老师制作的幻灯片 

她喜欢颜色,也喜欢图案。大学时志愿填了艺术专业,后来没能走上那条路,但做课件的时候,她又找回了那份热情。她会为一页PPT换几种配色、一遍遍挪动着对齐图片和文字。90年代没有电子幻灯片时,她就用复印的资料在透明胶片上排版,也要有章有法、横平竖直。

她说自己“喜新厌旧”,不喜欢将就。所以这门课开了29年,她的PPT每年都在变:图不够清楚了,换;例子不够贴近了,换。

 新、旧两版幻灯片 

遗憾的是,课堂时间太紧张,韩老师在课堂上几乎没时间和学生互动。但她还是会等一等——下课后站在讲台边,和同学们一块聊聊问题。

有一回学生问:“辽代的游牧群体,几十万人同一条路走,不到一天草就吃光了。那接下来怎么办?”——这么简单的问题,作为学者的她居然从来没想过。韩老师想,这也许就是上课的意义,总会引起新的思考,也总能碰撞出新的火花。

 韩老师与同学进行课后交流 
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
“在上完‘疆域’的最后一节课后,‘清朝奠定了现代中国的版图’对我而言还只是一句结论,我没能搞懂背后的原因。但在与韩老师交流后,我认识到这与清朝的施政方针有关,其中的很多智慧至今仍有借鉴意义。我想着这就是学习历史、了解地理的意义,地理作为一定程度上‘恒定’的存在,可以为历史经验应用于现实提供基础。”

——公共卫生学院2022级本科生 王歆尧

初夏的微风从理教207的桌椅间穿过,带走了讲台上的粉笔灰,却带不走知识的余温。

29年、1万多名学生,韩茂莉老师带着一门“小众学科”,讲进了北大的大教室,也讲进了越来越多人的心里。

来源 | 北京大学融媒体中心、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

文字 | 朱思颖

图片 | 黄喆、翟梦坤

排版 | 王俊晔

责编 | 曹梦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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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载自:北京大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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